雪豹VS金钱豹,谁是甘孜的一山之主?
2015年,第一次到达甘孜州新龙县时,我们就意识到金钱豹和雪豹可能会出现在同一地点。
横断山绵延至此有一些迷人的景观特点:林区与高山区域紧密相连,而山体落差并不大,森林的垂直纵深仅有三五百米,无论是金钱豹还是雪豹都能轻松到达林线附近。
很快我们的猜测变成了现实:贡嘎山保护区在2016年拍到金钱豹和雪豹经过同一台红外相机,前后间隔仅1个多小时。
事实上,2015年保护区周华明局长就告诉我们,石渠县已经拍到这两种豹子出现在同一点。随后,青海三江源、西藏昌都地区都拍到了。这说明:在青藏高原东南部藏区,有林区的地方存在着一个金钱豹的连续种群;而金钱豹与雪豹在该区域有着广泛的同域共存现象。
更多走访例子表明,藏区的金钱豹食性广泛,除了林子里的动物,数量庞大、喜欢结群、会下山穿越森林喝水的岩羊同样也会成为它们的目标。因此,雪豹和金钱豹这两种大猫不光在栖息地上有重合,在猎物上或许也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竞争。
物种保护是个复杂的话题,高原生态系统的脆弱性导致雪豹及其栖息地都非常容易被伤害和摧毁。因此,雪豹面临的威胁可能并不是或不限于土地开发、森林砍伐、非法盗猎等传统形式,气候变化及各种间接性的人为干扰因素都可能是悄悄改变雪豹命运的魔掌,糟糕的是,至今我们对这些情况并不清楚。
除了能在一个区域同时观察到两种大猫带来的乐趣外,雪豹和金钱豹在同一片山上也预示着这里面潜藏着一些和保护相关的有趣问题。
虽然我们认为这两种大猫已经在横断山和喜马拉雅山里和平共处了成千上万年,它们的智慧足以让它们形成一种相处的默契,但在未来的50年里,金钱豹将可能有机会尝试进犯雪豹的领地。
“气候变化是雪豹保护的另一个挑战。”曾在三江源对雪豹进行过深入的野外调查的李娟博士正在结合相关生物气候变量建立全球雪豹分布模型。“随着气候变暖到2070年,雪豹的栖息地会向纬度和海拔更高的地方移动。”李娟说,届时会有一些新的雪豹栖息地出现在高纬度地区,而横断山和喜马拉雅山脉则可能会因森林取代高山草甸而出现雪豹栖息地的减少和破碎化。
这可能会为金钱豹提供“上位”的机会:虽说金钱豹的捕食策略总体上离不开植被的遮蔽,但无论是在甘孜还是伊朗高原,金钱豹都显示了对疏林环境的强大适应力,只要有一点森林植被,它们就能灿烂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雪豹和金钱豹到底谁厉害?
众所周知,同一生态位的食肉动物总是存在竞争关系,比如同一片林子里的老虎就总想把豹子弄死,狮子有机会就会把遇到的金钱豹和猎豹都弄死,豹猫和狐狸也都喜欢通过屎的“互相压制”宣示领土。
而数据显示,生活在相近区域的金钱豹要比雪豹大一些,据说脾气也更坏。因此这就像是一个高年级的坏学生遇到了一个低年级的好学生,不欺负一下简直就是坏了规矩。
根据李娟的预测数据,到2070年,不丹和尼泊尔可能会有超过80%的雪豹栖息地消失,全球雪豹栖息地面积将减少约23%,栖息地破碎化加剧。
这个对雪豹来说彻头彻尾的坏消息,到了金钱豹这儿,却瞬间反转成好事。无论不丹、尼泊尔或甘孜,气候变化导致的林线上移都为金钱豹创造了更大的活动空间。雪豹失去23%的栖息地,这些栖息地可能让给金钱豹。考虑到雪豹可能打不过金钱豹,因此未来50年,金钱豹可能会成为雪豹栖息地缩减的催化剂。
如果可以完全不考虑人为干扰,这个过程我们看着就好。毕竟在地球历史上,类似的情况经常发生;而我们也不可能把辛辛苦苦长在高海拔的树都砍掉来保护雪豹,那对于金钱豹来说并不公平。
然而,人为干扰是无法回避的。在《我们诞生在中国》一片里,雪豹达娃攻击小牦牛的镜头令人震撼,可是,我认为过度放牧将会对雪豹形成明确的威胁。
高原之上,视野开阔,一目千里,进行野外观察并不困难。然而,我们在甘孜州驾车行进数千公里,看到的大型野生动物并不多。虽然我们依然能看到岩羊、藏原羚、马麝、白唇鹿等,也能发现一些动物的粪便,但遇见率仍是太低了,往往开上百公里都看不到一只野生的有蹄动物,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家畜。
虽然野生有蹄类和家畜的活动时间相互交错,食肉动物也会将家畜作为猎物,但我依然认为家畜在挤压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如果说我们很难看到有蹄类动物,那么大型食肉动物如雪豹、狼、棕熊、猞猁等是否也受此影响呢?
国际野生物贸易研究组织(TRAFFIC)日前发布报告称,2008年以来平均每周至少有4只雪豹被杀死,其中21%丧生于因非法贸易而致的盗猎,却有高达55%的比例是死于因袭击家畜而起的报复性猎杀。
雪豹为什么会捕食家畜?有两个可能的原因:一是家畜太多了,二是猎物太少了。家畜多了野生有蹄类一定会减少,而气候变暖将可能使高海拔地区的情况持续恶化。
牧场通常被分为冬季牧场和夏季牧场,夏季牧场都在林线以上的高山地区。林线一旦上升,家畜、野生有蹄类就会和雪豹共同面对面积缩水的高山牧场,后果不言自明。事实上我们在甘孜几个县打听到的情况表明,低海拔的金钱豹和狼是目前家畜的最大威胁,雪豹并不是,但在未来,这一情况可能会发生改变。当然,在没有森林的高原地带,情况有所不同,但在金钱豹与雪豹共存的林区山地,这个问题将会普遍存在。
虽然藏民不杀生,但我始终认为这种基于宗教信仰的保护是脆弱的。而且他们不杀生并不代表他们很爱动物,比如藏民当年穿起虎皮豹皮时一点都不犹豫。当雪豹、金钱豹成为越来越大的生活威胁,藏民的信仰也越来越多地受到外来文化的侵袭,10年、20年、50年后会怎样呢,信仰仍会一直坚定下去吗?
因此,谈及保护雪豹,我认为需要一个“向前看”的态度。在保护华北豹时,我们需要纠正昨天的错误,解决今天的问题;而对于雪豹,我们必须知道今天正在犯何种错误,又将给雪豹的明天带来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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